关于中国绘画处理空间表现方法的问题，清初画家笪重光在他的一篇《画筌》（这是中国绘画美学里的一部杰作）里说得很好，而这段论画面空间的话，也正相通于中国舞台上空间处理的方式。他说：

“空本难图，实景清而空景现。神无可绘，真境逼而神境生。位置相戾，有画处多属赘疣。虚实相生，无画处皆成妙境。”

这段话扼要地说出了中国画里处理空间的方法，也叫人联想到中国舞台艺术里的表演方式和布景问题。中国舞台表演方式是有独创性的，我们愈来愈见到它的优越性，而这种艺术表演方式又是和中国独特的绘画艺术相通的，甚至也和中国诗中的意境是相通的（我在1949年写过一篇《中国诗画中所表现的空间意识》）。

中国舞台上一般不设置逼真的布景（仅用少量的道具桌椅等）。老艺人说得好：“戏曲的布景在演员的身上。”演员结合剧情发展，灵活运用表演程式和手法，使得“真境逼而神境生”。

演员集中精神用程式手法、舞蹈行动，“逼真地”表达出人物的内心情感和行动，就会使人忘掉对于剧中环境布景的要求，不需要环境布景阻碍表演的集中和灵活，“实景清而空景现”，留出空虚来，让人物充分地表现剧情，剧中人与观众精神交流，深入到艺术创作的最深意趣，这就是“真境逼而神境生”。

这个“真境逼”，是在现实主义意义中的，不是自然主义里所谓的“逼真”。这是艺术所启示的真，即是“无可绘”的精神体现，也就是美。“真”“神”“美”在这里是一体。

文字来源：《中国艺术表现里的虚与实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