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冠中:艺术,时代一定会有真诚的挽留和无情的淘汰!

发布时间:2016-10-31    

在吴冠中先生眼里,艺术市场受到人际关系、利益包装、经济沉浮等 人们无法回避的因素影响。庄子曾谓“凡外重者内拙”。吴冠中则如是说:艺术是自然形成的,时代一定会有真诚的挽留和无情的淘汰。艺术市场是一面镜子。但上帝只会关照一心去创作的画家,而不是光照镜子的人。智者所见略同。

齐白石利用花鸟草虫创造了独特的美,提高了社会的审美功能,但这比之鲁迅的社会功能,其分量就有太大的差异了。我晚年感到自己步了绘画大师们的后尘,有违年轻时想步鲁迅后尘的初衷,并感到美术的能量不如文学。他说,“一百个齐白石也抵不上一个鲁迅的作用,多个少个齐白石无所谓,但少了鲁迅,中国人的脊梁就少半截。我不该学丹青,我该学文学,成为鲁迅那样的文学家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是丹青负我。”

越到晚年我越觉得绘画技术并不重要,内涵最重要。绘画艺术毕竟是用眼睛看的,具有平面局限性,许多感情都无法表现出来,不能像文学那样具有社会性。

艺术到高峰时是相通的,不分东方与西方,好比爬山,东面和西面风光不同,在山顶相遇了。但是有一个问题:毕加索能欣赏齐白石,反过来就不行,为什么?又比如,西方音乐家能听懂二胡,能在钢琴上弹出二胡的声音;我们的二胡演奏家却听不懂钢琴,也搞不出钢琴的声音,为什么?是因为我们的视野窄。

面对大自然,人有智慧,无论古代、现代,西方、东方,都会获得相似的启迪,大写意与印象派,东方书法于西方构成,狂草与抽象画......我曾经选潘天寿与勃拉克的各一幅作品做过比较,发现他们画面中对平面分割的偶合。

对于“笔墨”,吴冠中认为:这个观点太陈旧了。我的意思是第一不能离开画面,脱离了画面,单独的线条、颜色都是零。笔墨不是程式化的东西。

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,其价值等于零。这话怎么理解呢?两个层次:一,构成画面,其道多矣,点、线、块、面都是造型手段,黑、白、五彩,渲染无穷气氛,孤立的色无所谓优劣,品评孤立的笔墨同样是没有意义的。二,笔墨只是奴才,它绝对奴役于作者思想情绪的表达,情思在发展,作为奴才的笔墨手法永远跟着变换形态。所以,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,其价值等于零,正如未塑造形象的泥巴,其价值等于零。

我明白,传统的东西过去了,强调也没有用,鲁迅早就点出来了。回到传统是不可能的,抱着传统死路一条。写作方式、作画方式都在变,什么方式都在变,而技与艺,时乖千里,艺是感情,我不信复制的感情,不信感情能复制。黄金屋,颜如玉,换不到真情。中国画近亲结婚,代代相因,越来越退化,甚至变得越来越猥琐。

我的画一是求美感,二是求意境,有了这二者我才动笔画。就好像不怀孕就不能生孩子。作画也要十月怀胎,我必须构思很久才能下笔。想要创新很难,十之八九都不能成功,成功的那一两成,就非常了不起。画家走到艺术家的很少,大部分是画匠,可以发表作品,为了名利,忙于生存,已经不做学问了,像大家那样下苦工夫的人越来越少。真正的艺术家是养不出来的。要奖励作品,不奖励这个人,不把他养起来,要让生活来养他,让社会来养他,让苦难来养他。

艺术发自心灵与灵感,心灵与灵感无处买卖,艺术家本无职业。至明之士能利用理性认识来启发理性感受,并从感性感受再归于理性认识。画山具灵气,画水有动感,画林充满生意,画人物则飘逸。一个杰出画家的成就绝不限于画面,感人的画面孕育于丰富的修养于独特的感悟中。山间石隙中一棵极小极小的松,我曾想拔回来盆载,岂知其根深深扎入大石底层,谁也拔不出来,除非拔断。

绘画中色彩的效果产生于色与色的关系中,而不决定孤立色块的鲜艳或肮脏。有些人画画偏重追求画面的表面效果,但往往缺少内涵。什么内涵呢?是指感人的,非画不可的情之催迫,像梵高作画时那种心之颤粟。艺术作品的价值寓于真情实感。风格之诞生源于情感之赤诚。虚情假意与装腔作势,绝对伪造不出风格。绘画艺术,技艺从属于思想感情。技艺迟早可以学到手,而情感素质的高低决定作者成就的高低。

血管里流出来的都是血,作者的作品虽有质量的差异,但明眼人都能在任何一件作品中触摸到作者的心脏及脉搏的跳动。坐冷板凳的人少了,认真读书的人少了,但垃圾书大量涌入市场,有了钱,什么人都想出版一本自己的“书”,出版社的仓库挤垮了,垃圾回收站将成为新兴企业。

整个社会都浮躁,刊物、报纸、书籍,打开看看,面目皆是浮躁;画廊济济,展览密集,与其说这是文化繁荣,不如说是为争饭碗而标新立异,哗众唬人,与有感而发的艺术创作之朴素心灵不可同日而语。艺术家是最憧憬美的一群人。艺术家的天职,就是要将自己血液中携带的,对人类命运的,前途的那一缕淡淡的哀愁传达出来,感染他人,引人深思。

艺术是无用之用,无为之为。真正的艺术品虽看似没有物质价值,却具有无与伦比的精神量。美盲不等于文盲,前者是审美缺陷,过去在农民院子写生,我常常会拿一幅并不好的作品给他们看,他们会说画得像,我再拿出一幅画得满意的作品给他们看,他们则说“美”。从这里我知道,尽管他们没有文化,但是他们不是美盲,相反很多文化程度很高的,却是知识越丰富越是美盲。

我有两个观众,一是西方的大师,二是中国老百姓。二者之间差距太大了,如何适应?是人情的关联。我的画一是求美感,二是求意境,有了这二者我才动笔画。我不在乎像和漂亮,不能打动我的感情,我就不喜欢。

艺术诞生于艺术家的孤独。谁也不能例外,生命的本质是孤独,痛苦的。。。孤独是艺术家的影子,阳光下,月光下,灯光下,都可以清晰地发现它。没有亮光的时辰,它藏于艺术家的心灵,用利齿咬噬着这最柔软,最敏感,最疼痛的地方,使它流血不止。。。

我不让我的孩子学画画,因为我不希望孩子真正成才了,像凡高那样变得疯疯癫癫,我也劝很多家长不要让孩子一开始就学美术,很多人都觉得自己的孩子天生就是画家,其实没有那么多艺术家。

人生只能有一次选择,我支持向自己认定的方向摸索,遇歧途也不大哭而归,错到底,作为前车之鉴。

我这一辈子啊,很孤独。我有亲人,但一步步往前走时,亲人渐渐不理解,你走得越远,中间距离就越远。亲情,我并不很看重。至于朋友,只能某一段同路而已,过了这一段,各走各的路。一辈子的同道,几乎没有。这时代有太多的虚假,与我们那个时代比,垃圾更多,人心更虚伪,所以更难求知音。

我一生只看重三个人:鲁迅、梵高和妻子。鲁迅给我方向给我精神,梵高给我性格给我独特,而妻子则成全我一生的梦想,平凡,善良,美。我感觉以后我散文的读者肯定比欣赏我的画的人要多,我的终生情人是文学。我一生只看重三个人:鲁迅、梵高和妻子。鲁迅给我方向给我精神,梵高给我性格给我独特,而妻子则成全我一生的梦想,平凡,善良,美。我感觉以后我散文的读者肯定比欣赏我的画的人要多,我的终生情人是文学。

来源:中国美术